传说月老庙中有一把金剪刀，可以剪断红线姻缘。

我向庙中的小仙童要来剪刀，她问我：“姑娘，你确定要剪断姻缘线吗？”

“这一剪刀下去，你和郎君的姻缘就再也续不上了。”

而我没有丝毫犹豫剪了下去。

身旁的小仙童十分惊讶地看着我：“你剪断的竟然是和月老的姻缘线……”

仙界人人都知道，月老有一个爱入骨髓的凡***。

可如今红线已断，我与他姻缘尽了。

1

我踏出月老庙时，小仙童还怔愣在原地。

我想了想，又折返到庙内。

小仙童见我回来，以为我是反悔了，急得抓耳挠腮。

我却笑了摸了摸他的头，“这件事，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，如果问起来的话……”

我苦笑，还是算了。

他现在恐怕没有精力注意这些了。

作为月老，齐珩的主要任务便是牵线结缘。

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。

最近，他正奉命为仙界小公主寻找有缘人，忙得不可开交。

只因小公主眼光高，各家仙君谁都看不上。

齐珩身为月老，这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头上。

他将搜罗来的画像铺满一地，仙界所有适婚的仙君全都在这上面了。

可小公主还是不满意。

看都没看一眼，一挥手，所有画像全烧了。

有人问小公主究竟喜欢什么样的。

小公主眼中满是欢喜，指着齐珩，说：“我就要他这样的。”

齐珩听后连忙后退几步：“我已有妻子，望公主另觅良缘。”

小公主气得不行，“可她不过是一介凡人，哪配得上你？”

齐珩脸上带着笑意，“心中欢喜，自然天下无一人可比得上她。”

“连我也比不上吗？”

齐珩低头不语。

小公主顿时被伤透了心，哭红了双眼。

“你给我滚出去！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。”

听闻被赶出去的那一日，齐珩在小公主宫殿门前站了许久才离开。

这些都是我从伺候我的仙侍口中听到的。

正因此事，仙界人人皆知，齐珩爱惨了我这个凡***子，为此还不惜拒绝了仙界尊贵的小公主。

他害怕公主牵连降罪于我，每天都亲自去小公主殿内送奇珍异宝，只为得到原谅。

可我知道，从一开始，齐珩就不是为了我才去请罪的。

他只是害怕，害怕小公主真的不理他了。

因为，他现在这样，真的和当年哄我时一模一样。

对方的一举一动，都牵动着他的心。

小公主稍微理他，和他说句话，他就不由自主地开心。

小公主生气了，他就下意识难过，担心。

在不知不觉中，他的情绪已经被另一个人牵着走了。

我甚至都在埋怨自己，为什么记性那么好。

要是我不记得他曾经如何哄我的模样，我还可以骗骗自己。

可如今，我就只能站在一旁，清楚地看着他沦陷，爱上别人。

齐珩回来时，我正坐在寝殿内发呆。

他将我搂进怀里时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香。

传闻小公主出生时，仙界百花齐放，小公主更是天生自带迷人的花香。

可我却觉得难闻。

我下意识抓紧他的衣领问他：“今日公主还未原谅你吗？”

他顿了顿，轻轻拍拍我的后背安抚我：“别怕，小公主性子虽骄纵，但心眼不坏，不会无故牵连到你的。”

我微微抬头，看到他衣领下半遮半掩的牙印，还有点点红色的口脂，一路向下延伸。

在我看不到的地方，痕迹怕是更加疯狂。

“既然如此，你又何必每天都去呢？”我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难过。

他顿时哑言，眼神闪烁。

忽得一笑：“怪我，这几日忙得疏忽了你。本来说好陪你的，你在仙界又没什么朋友，整日一个人待着，肯定觉得厌烦了吧？”

“明天我带你好好逛逛，仙界有许多风景优美的地方，你一定喜欢。”

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探究我为何难过，只以为我在耍小脾气。

良久，我闷闷地嗯了一声。

是的，我觉得厌烦了。

所以，这仙界，我也不想再待了。

2

第二日，齐珩没有像往常那样早早离开，而是等着我梳妆打扮。

他接过旁人手中的眉笔，为我描眉。

动作轻柔，神色认真，像是在对待什么至珍至宝。

我有些恍惚。

在凡间的那几年，齐珩学会了为我画眉，挽发。

起初他手法生涩。

好多次我都没法顶着他描的眉和挽的发型出去见人。

偏偏他乐于此事，向别人讨教，就算被人打趣，也还是会一边红着脸一边学习。

后来他手艺越来越娴熟，任谁见了，都要夸上一句。

但回了仙界之后，他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神仙，想做什么只用随意掐一个法诀。

便再没为我亲手做过这些。

如今再次重温这样的场景，我内心有些触动。

“好久没为婉婉画眉挽发了，幸好手法还不算生疏。”

我压下心中的情绪，没有接下他的话。

即使同一个人做着同一件事，但有些东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清醒点，陈婉。

我告诫自己。

他不是当初那个爱我的齐珩了。

他是月老，他是神仙，却唯独不再是我的爱人。

齐珩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子：“在想什么？”

我回过神，对上他充满笑意的眼神，淡淡地摇了摇头，随着他走出宫殿。

自从到了仙界，我小心谨慎，只敢在月老庙附近转悠。

从未去过其他地方。

如今走出去一看，仙界确实很美。

美景在前，我心情稍微好了一点。

只是逛着逛着，齐珩突然被人叫走，说是有要紧事找他。

只留下我一人。

我有些无措，只能乖乖待在原地等他回来。

“你便是她们说的凡人女子？”

身后传来一娇俏女子的声音。

我转身。

是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。

虽从未见过，但我知道，她便是仙界的小公主。

只因她举手投足之间，一股熟悉的花香萦绕在她四周。

她身边的仙侍见我一动不动，大声呵斥：“大胆，见了公主为何不跪！”

我不想多生事端。

循着记忆中见过的姿势行了个礼，到底还不是很熟练，看起来有些怪异。

小公主突然笑出声，我刚想站起身，却被她压住肩膀。

明明她的手只是轻轻地放在我肩上，却像是有千斤重的石头压在我肩头。

我咬着牙，身子颤颤巍巍。

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：“我还以为齐珩喜欢什么样的，倒也不过如此。”

冷哼了一声，终是放开了手。

肩上无形的威压瞬间消失。

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如此渺小。。

原来这就是神仙，即便是身上的一丝气息都能压得我喘不过气。

果然，这仙界终究不是我这个凡人该待的地方。

“咕咚”一声，有什么东西掉进旁边的寒池里了。

我抬头，正好对上小公主不怀好意的眼神。

“看什么看，你弄丢了我家公主的玉佩，还不快下去捡回来。”

我望向一旁的寒池，里面白烟弥漫，冒着丝丝寒气。

齐珩和我说过，这寒池里的水是千年寒冰所化，冰凉刺骨。

若是神仙，还有法力护体，伤不到分毫。

可我只是个凡人，若是碰了这水，怕是会要了我半条命。

见我不动，小公主身后的两名仙侍作势要来拽我。

“住手！”齐珩从一旁跑过来。

面上愤怒，一挥手，红光闪现，将那两个仙侍打出去老远：“我看谁敢碰我的人！”

他紧张地上下扫了我一眼，确认我没事。

只是转身看清小公主的面容后，表情怔松。

“小公主……你怎么在这？”

小公主跺脚，娇哼了一声：“齐珩，你不分青红皂白就伤我侍女，太过分了。”

眼见小公主要生气，齐珩下意识慌了，松开了护着我的手。

“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
3

小公主委屈地嘟着嘴：“我不过是好奇传说中你的凡***子长什么样，就来看看。”

“谁知道她看见我腰间的玉佩就跟发了疯似的，直接扔到了寒池里面。”

“那可是你送给我的鸳鸯和颈玉佩，你说我能不着急吗。”

“我这两个侍女不过是想让她捡回来而已，又有什么错。”

听完小公主说的话，齐珩先是皱眉，然后不悦地问我：“婉婉，真的是这样吗？”

我听着他语气里的质问，只觉得可笑，从一开始，他的心就偏了。

他怎么不好好想想，我一个毫无缚鸡之力的凡人，怎么可能近得了小公主的身，更别说抢东西了。

我笑出了声，满是失望：“齐珩，不该我问你，你送给她鸳鸯和颈玉佩是什么意思吗？”

“婉婉，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。”

他语气越发的不耐烦，“我只问你，到底是不是你做的？”

“你不信我？”

我心尖刺痛，原本以为自己看开了，释怀了，但面对他的质问，自己还是会难受，就像是胸口堵了一团潮湿的棉花。

看见我的眼泪，齐珩似乎才意识到他刚刚语气不太好。

小公主见状皱了皱鼻子，难掩失落：“罢了罢了，就算是冤枉了她吧，那玉佩就当是和我无缘。”

“还好今***遇见的是我，若是遇见其他人，可就没这么容易放过你了。”

刚想抬手替我擦眼泪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。

齐珩收回手，语气不容置喙：“婉婉，即使在凡间，做错事的人一样该受罚，更何况在仙界。”

“小公主心善，原谅了你，但我不能纵容你犯错。”

“既然你弄丢了小公主的玉佩，你去捡回来，这件事就算过去了。”

刺痛从心尖蔓延，我直视着他的眼睛，满脸凄然：“齐珩，你不相信我？”

他叹了口气，看我的眼光就像是一个不知悔改的小孩子：“小公主性子虽骄纵了些，但绝不会做出冤枉人的事。”

话外之意便是认定了我将玉佩丢了。

我微微仰头，一寸一寸地描摹着他的五官，却发现如此的陌生。

他就那么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我，让我孤立无援。

罢了，反正都决定离开了。

再怎么争辩也没有意义了。

我转身，一步一步向寒池走去。

触碰到水的一瞬间，冰凉感一下子穿透皮肉直击骨髓。

我打了一个寒颤，强稳着身形继续向寒池中心走去。

越往中心走，水越刺骨，就连呼吸的空气都透着寒意。

我伸出手不断在池底摸索，底下摆放着棱角不一的玉石，尽管划破了手指，但因为我的四肢早已冷得麻木，感受不到一点疼痛。

直到我路过的水面都被鲜血染红。

我置若罔闻，一心只想着找玉佩。

反而是岸上的齐珩先出声：“婉婉，快上来！”

“再不上来，你会死的。”

此时我早已听不进去任何声音，水下手的动作越来越快。

而红色的血液也在我四周蔓延开来。

就在我快要冻得失去意识的时候，我终于摸到了一根绳子，拿起来一看，果然上面挂着的就是鸳鸯玉佩。

我哆嗦着身子，艰难地朝着岸边走去。

每一步都像是拖着厚重的冰块。

终于，我将玉佩举到齐珩面前，冻得口齿不清：“我不欠你了……”

或许是我现在的模样有些吓人，齐珩有些慌乱地脱下披风围在我身上，不断地施法给我传输热量：“婉婉，别睡，别离开我。”

迷迷糊糊之间，我脑中只有一个想法：“回家，我要回家……”

最后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。

晕倒前，我恍惚感受到了脸上滴下的几滴热泪。

我好疑惑。

原来齐珩的温度是热的啊。

4

不知过了多久，我终于醒了过来。

感觉到手被人紧紧握住，稍微一动，那人就醒了过来。

“婉婉，你终于醒了。”

“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？”

齐珩的声音有些嘶哑，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。

完全没有了往日仙气飘飘的形象。

我呆呆地望着床顶，一言不发。

他无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：“婉婉，我知道你觉得委屈，可你一个凡人，在仙界总要小心谨慎些。”

“小公主已经不怪你了，不过往后你见了她，还是避着点好。”

听着他这样说，我心中突然来了火气：“是，我是凡人，但我就合该被冤枉，受这委屈吗！”

“还有，我为何要避着她，难道你是怕我发现什么不成？”

见他还想开口。

但我已经懒得听他说些废话了。

直接打断了他：“齐珩，送我回家吧。”

回到凡间，回到小山村。

过属于我自己的日子。

“也好成全你。”

说完这一切，我侧过身，不再看他。

他见我不肯听劝，怒甩袖子：“今日我就当你在说气话，往后回家两个字，不许再提。”

说完便摔门而去。

整个房间一下空寂了下来。

我抓紧身下的被子，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。

我哪还有家啊。

天上一天，人间十年。

再回去，早已经物是人非了。

不多时，伺候我的仙侍推门进来。

她和我相处时间最多，关系最好。

见我这样，也忍不住劝我：“姑娘，您昏迷的这几日仙君一直在一旁照顾您。”

“仙君为了治好您寒气入骨的身体，专门日行万里之外去为您采集仙草炼制丹药，那仙草生长的地方有大妖看守，仙君回来时衣衫上全是血。”

我止住眼泪，看了看自己的手，上面的伤口全都不见了，身上也没了冰冷刺骨的感觉，反而暖呼呼的。

心下一动：“他的伤……没事了吧？”

“姑娘放心，已经没事了。”

仙侍忽然咦了一声，推开窗户惊呼：“姑娘，快看！是烟花。”

绚烂的烟火在空中炸开，像是一朵又一朵盛开的花。

“仙界可没有烟火，一定是仙君特意到凡间买来给您放的。”

看着空中的烟花，我不由得出神，想起曾经在凡间齐珩惹我生气，也是放烟花来哄我。

他说：“婉婉，要是以后我惹你生气，我就给你放烟花，你看到后就原谅我，好不好？”

彼时天上烟花璀璨，但不及他眼中光芒的万分之一。

一下又一下的“砰砰”声，都没掩盖过我的心跳。

这是独属于我们的约定。

所以，他这是在乞求我的原谅吗？

仙侍促狭一笑：“姑娘快去吧，莫要让仙君久等了。”

心中情绪翻涌，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不由自主地来到了外面。

沿着曲曲折折的廊道，不远处齐珩一袭红衣伫立，衣袂翻飞。

我张了张嘴，刚想开口喊他，却看见小公主欣喜地从一旁跑出来，一下扑倒他怀里。

“齐珩，我好喜欢你为我放的烟花。”

“砰。”又一声烟花绽放，照亮了齐珩眼底的温柔。

那烟花像是在我心口炸开了一道口子，彻底缝补不上了。

我唾弃自己，居然还心存幻想。

绚烂的烟花下，两人热烈相拥。

猝不及防，我就对上了小公主得意的目光。

我释然一笑：“齐珩，我不要你了。”

这句话，被掩埋在烟花绽放声之下，无人知晓。

5

齐珩回来后，也没问我。

他只想着那烟花哄小公主，早就忘了曾经与我的承诺。

见倒我苍白的脸，心下一软：“婉婉，我错了，不生气了，好嘛？”

我敷衍：“嗯嗯，我已经不气了。”

在乎才会生气，可如今，我已经释然。

他没听出我话里的意思，只觉得高兴：“那就好，过几日仙界举办宴会，我带你一起去。”

未了，又补充了一句：“我一定不会再让上次的事发生了，相信我。”

我淡淡地嗯了一声，心里却在计划着怎么离开。

我记得齐珩和我提过一嘴，仙界与凡间是有一个通道的。

只要找到那个通道，我就可以离开仙界，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。

时间很快就来到宴会那一天。

整个仙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。

也许是怕我不适应，齐珩一直都在照顾我着我的情绪。

就连小公主出现频频看他都没反应。

宴会进行到一半，天帝突然说起了小公主的婚事。

小公主咬着唇，眉眼带羞：“父王，女儿已有喜欢的人了。”

齐珩倒酒的手一顿，酒水就这么流着，直到溢出了杯子，流到我裙摆上。

众人都在好奇交谈，究竟是哪位仙君入了小公主的眼。

唯独齐珩默默坐着，紧紧地握着酒杯，指尖泛白。

我轻轻惮了一下裙摆的酒渍，湿粘地贴在腿上的感觉，有些难受。

小公主欲言又止，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我旁边看，见齐珩一直没有反应，似乎是彻底失望，眼泪流了出来。

带着哭腔：“罢了，婚事全凭父王做主，给女儿找个如意仙君吧。”

闻言，齐珩手一晃，酒水撒了出来。

“好，那父王便替你寻一仙君，不日便……”

“不可——！”

齐珩忍不住，出声打断。

他努力想好说辞说服天帝：“我觉得，婚嫁之事还是应该听从小公主的内心，这才不失一桩上好姻缘。”

天帝沉思了一会儿，到底还是同意了。

见此，小公主破涕为笑。

齐珩也松了一口气。

我漫不经心地开口：“裙摆脏了，我回去换身衣裳。”

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。

出了宴会，我朝着月老庙反方向走。

我记得，通往凡间的通道好像是在这附近。

突然出现一位仙过来问我：“姑娘，您在找什么。”

“我听说这有一个通往凡间的通道，一时好奇，就过来看看。”

那仙侍忽然一笑，指着旁边一条路：“姑娘走岔了，您得顺着那条路走，就可以看见一口井，那才是去往凡间的通道。”

“不过姑娘可别乱来，没有天帝许可，是不能随意去往凡间的。”

我记下路线，向她道谢。

等确认附近没有人后，这才顺着那条路走。

还好一路寂静，没碰上什么人。

没走多久，我就看见远处一口井，大概是人间水井的三倍大小。

里面闪烁着光芒，深不见底。

只要通过这个通道，我就可以回家了。

我不再多想，纵身跳下。

“不，婉婉——！”

6

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。

我来不及多想，因为一跳入井里，脑袋瞬间被搅得七荤八素。

而里面也不如刚才看到的风平浪静。

四周闪耀着雷电，我的到来，像是激活了它们，各个蓄势待发，准备攻击我。

一道雷电率先向我劈来，就算我再迟钝，我也发觉了，这不是去往凡间的通道。

若是被雷电击中，我定烟消云散。

就在千钧一发之际，齐珩向我飞跃而来，一把捞住我的腰，躲过了雷电。

然后将我带了出去。

“陈婉，你疯了吗。”

“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嘛你就跳！”

我瘫倒在地，整个人都还没缓过神来，就被齐珩劈头盖脸一顿骂。

姗姗来迟的小公主捂着嘴，不可置信地看着我：“你若是和阿珩哥哥生气，也不该拿自己的生命威胁他啊。”

一句话，她便将我说成了不把自己生命当回事，任性胡闹的人。

我缓缓撑起身子，抬起头，视线落在了她背后的侍女身上。

就是这个侍女，和我说这是通往凡间的通道。

可谁知里面暗藏杀机，目的就是为了置我于死地。

我冷笑一声，捡起地上掉落的簪子，趁没人反应过来，直接向小公主插去。

“住手！”

刚刚接触到她脖子的一瞬间，我就被齐珩下意识挥手释放的力量打了出去。

瞬间，一口血喷了出来。

齐珩收手，急着朝我跑来，只是脚步还没迈出一步，便听到小公主的尖叫声：“啊——”

“阿珩哥哥，我的脖子好痛。”

他停住，纠结地望着我：“抱歉婉婉，我先替你安慰好小公主。”

然后脚步一转，到了小公主身边，担忧地查看她的伤势。

我讽刺一笑，牵扯到腹部伤口，又吐了一口血出来。

看着小公主倒在他怀里，我抹去嘴角残留的血迹，眼底平静得可怕：“齐珩，我不要你了，我成全你们。”

说完我就再也支撑不住，晕了过去。

等再次醒来，我已经被关了起来。

7

整个房间都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，无论是我用尽怎样的力气，都破坏不了分毫。

这和软禁没有区别。

可齐珩却说是为我好，这是在保护我。

因为我动手伤了小公主，要是被天帝知道了，我会死的。

我看着他，都替他感觉到疲惫。

既然他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，为何还要执着将我留在他身边。

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：“齐珩，放我走吧，就像我说的那样，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。”

“婉婉，你能不能不要再威胁我了，你离了我，还能去哪？”

“人间早就过了几十年，说不定曾经的村子早就不复存在了，房子也早就化作废墟。”

“况且，现在的日子不好吗，有人伺候，还能永葆青春，不必担心生老病死。”

“难道你还想去过曾经为几块碎银操劳的日子吗？”

齐珩越说越嫌弃，仿佛曾经在凡间的日子是多么的不堪。

但对我来说那几年是我和他最快乐的时光。

两人三餐四季。

我绣花，他砍柴，我坐镜前，他为我描眉挽发，看着窗外桃花纷飞。

过佳节，喜团圆，一岁又一岁。

或许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，到时候便是一家三口，说不定还可以养只护院的小狗。

就这样一直过下去。

比如今好多了。

况且我本就是凡人，过的就是柴米油盐的生活。

如今仙界这些，但是和我格格不入。

我收拢思绪，不再多说。

他见状也不想再多费口舌。

“你好好养伤，我过几日再来看你。”

说完他吩咐侍女好好照顾我，还是不允许我踏出房间半步。

接下来的几天齐珩还是会来看我，即使我不接他话，他一个人也能说好久。

期间他有好几天没来，再来找我时，我开口了：“前几日怎么没来？”

他欣喜我终于肯和他说话了，嘴角不自觉笑道：“这几日我忙着在月老庙中为人牵红线，这才没空来看你，婉婉别怪我。”

我垂下眼眸，神色不变地反问：“哦？是吗？”

“那月老庙有什么异常吗？”

他摇摇头。

他又对我说谎了。

早在他来之前，侍女就不小心说漏了嘴。

这几日仙界有一件大喜事——

小公主要成婚了。

而对象就是齐珩。

他下了命令，这件事谁都不准和我说。

但一直伺候我的侍女看不下去，在我面前欲言又止，我追问过后，她这才告诉了我。

而且，如果齐珩真的这几日都在月老庙为人牵红线的话，不可能不会发现，我与他的红线早就断了。

当初我和他的红线是他亲自系上的。

天地见证，红线双头系，恩爱两不疑。

我没戳破他的谎话。

反倒是他，拉起我的手，向我保证：“婉婉，你若是喜欢凡间生活，等过了这段时间，我处理好一些事，我们就去凡间，像以前一样，好不好？”

我没答应他，而是问：“等多久？”

“……七天。”

七天之后，刚好是他与小公主的成婚大典。

时间足够了。

我已经从照顾我的仙童口中得到了正确的通往凡间的通道。

七天之后，是个离开的好机会。

从此天上人间，再不相见。

8

大婚当日，就连我这个被关在房间里的人，都能感受到外面的热闹。

有仙乐吟唱，凤凰鸣叫。

不愧是神仙的婚礼。

今日小公主大婚，仙界所有人都可以去观礼受福。

守卫松懈了很多。

侍女想将设下的屏障打开一个口子，让我逃出来。

可她法力微弱，那屏障只打开拳头那么大一个口子就又快速合上。

我心下一沉，难道，我真的要困死在这吗？

“姑娘别急。”侍女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况，她不过是在窗前挥了挥手。

很快就又来了好几个仙侍。

这些人我都很眼熟。

有的我为她做过人间的糕点小吃，有的同她讲过人间的话本故事，还有的与她们促膝长谈过……

众人合力，将一处的屏障缺口拉开一人那么高大，将我救了出来。

一路上掩护着我来到了通往人间的通道。

她们说：“姑娘，我们看出来您在这仙界待得不开心，若是不开心，就去让自己开心的地方吧。”

“在这仙界中，人人都当我们是一粒尘土，只有您把我们当朋友真心对待。朋友有事我们岂能不管？”

“就是从此一别，怕是再也见不到了，姑娘要好好保重。”

我不免有些担忧我走之后她们怎么办。

为首的人摇摇头让我别担心：“法不责众，到时候我们统一口径，顶多罚我们关禁闭，反正时间对我们来说，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。”

我冲她们感激一笑。

对于她们来说，我可能是她们漫长生命当中的一位过客，或许留下的色彩没有那么多，但足以让我铭记一生。

这时漫天霞光万丈，似乎有悠长的钟声从远古传来。

这是婚礼礼成的标志。

我不再停留，直接从通道里跳了下去。

等我再次睁眼，眼前已经换了一个场景。

耳边也慢慢传来了货郎的叫卖声，人们的嬉闹声。

走出巷子，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炊烟袅袅。

我成功地回到了人间。

9

天上一天人间十年，如今朝代更迭已经过了几百年。

曾经我居住的村子早就经过不断发展成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城。

我选择就地定居。

二十年后的某一天，听闻月老庙发生了异常。

有人看见月老庙中突然红光乍现。

人们纷纷传言是月老显灵了。

此传言一经传出，不少有情的少女少年纷纷赶往月老庙，祈求月老保佑长长久久。

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，心脏莫名地突突了两下。

我眺望城外月老庙的方向，什么异常都没有，只怪自己敏感。

随机转身进了院子准备给花浇浇水，却突然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。

我欣喜转身，等到看清面前的人后笑容凝固。

二十年不见，齐珩还是初见那样，一袭红衣，容颜未变，看起来还是十***岁的少年郎。

而我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。

“婉婉……”

他红了眼眶，抬手隔空描摹着我的面庞，眼底充满心疼。

我内心毫无波澜。

对他来说不过是结婚后的两天，可对我来说在人间已经实实在在地过了二十年。

他想上前拉我，我疏离地后退几步。

看到我的动作，他忍不住伤心：“婉婉，你为什么要抛下我，你知不知道，我发现你不见了的时候有多害怕。”

“我以为你被人掳走了，我翻遍了仙界上上下下，最后抱着一丝希望来人间找你。”

他语气里充满庆幸：“还好你没事。”

我听完这些神色不变：“齐珩，是你先抛下我的。”

“是你先偏的心，是你先爱上了别人，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，可是我发现了，所以我选择离开，成全你们。”

“对了，祝你新婚快乐。”

我一口气将这几句话说完，语气很平淡，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。

“不是的，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，我是答应了和小公主成婚，但是，我想的是你既然喜欢凡间，之后我们就可以在凡间生活啊，像以前那样，就我们两个人，当一对平凡的夫妻。”他急于辩解。

我缓缓抬起手，示意他：“我们早就不是夫妻了，红线断了，你和我也没有任何缘分了。”

他不可置信地抬起手，手腕间红圈浮现，可他出乎意料的没有看到我和他之间缠绕的红线，取而代之的是我的红线延伸去往另一个方向。

顺着红线尽头看去，一名长相儒雅的男子推门而入：“夫人，看我给你带的新鲜出炉的栗子糕。”

然后察觉到齐珩的存在，有些疑惑：“这位是？”

来人正是我的夫君。

我笑着上前迎接他，回答他：“就是陌生人，问路的。”

齐珩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，又有一少年推门而入，高声大喊：“爹娘，我中啦！我中啦！”

我顿时喜笑颜开，推着他们父子俩准备进屋庆祝，擦肩而过时，我对齐珩说道：“公子快些离开吧，我们一家人要吃饭了。”

听着他不断重复“一家人”这三个字，我转身进了房间。

透过窗户，余光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落寞的背影。

10

儿子和我说最近家门口总是有一个奇怪的人，什么也不干，就只呆呆地站在门外望着我们家。

我转念一想便知道是谁。

可我懒得去理睬，只因儿子考中了，调到了其他州府去当官。

所以我们一家三口决定搬家。

离开时，马车路过城外的月老庙时，我听到有人在攀谈。

说是月老庙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。

那月老的雕塑，居然莫名其妙地流泪。

像是在伤心、难过，悔恨。

整个雕塑也随之变得黯淡无光。

众人都觉得这是不吉利的象征，大家都不愿去拜了。

久而久之，这月老庙也就荒废了。

番外（齐珩）

我听到婉婉说不要我了那句话的时候，心里很慌。

她从来没说过这种话。

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就像一滩死水没有任何波澜。

我意识到她是认真的。

不是在和我怄气。

我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愚蠢。

但小公主受了伤，我不能不管不顾。

婉婉只是一个凡人，若是小公主真的在天帝面前说了什么，婉婉怕是直接烟消云散，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。

所以我将她关了起来。

我真的只是想保护她。

当然也是为了瞒着她。

小公主说只要和她结婚，婉婉伤害她的事，就可以既往不咎。

我第一反应是拒绝的。

可小公主直接跑到了天帝面前挑明她喜欢我。

小公主说她可以做出让步。

我想的是，既然婉婉不喜欢仙界，想要回家，想要去凡间。

那我是不是可以带着她在凡间生活。

这样即使和小公主成婚后，我也可以保护她。

所以我将这件事瞒了下来。

想着先瞒过她这一阵，之后到了凡间，她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。

可我万万没想到不过是结婚后的第二天，我回去后却没有发现婉婉的身影。

我第一反应是她被小公主的人抓走了。

我冲去了小公主的宫殿，掐着她的脖子质问她把婉婉抓去哪了，她却说不知道。

我将仙界上上下下翻了三遍，还是没找到人。

最后我想到了人间。

皇天不负有心人，我终于找到了婉婉。

可此时她的身边已经有了丈夫和孩子。

他们是一家人。

而我也只是她口中的一个陌生人。

我很想告诉她我错了，错得离谱。

我想告诉她，我不是偏心才让她去寒池捡玉佩的，那烟花也只是为了给小公主赔罪，没有别的意思，和小公主成婚也只是为了保护她。

可对上婉婉平静而又冷漠的眼神时，我怎么也张不开口。

那根断了的红线，就像我们此时的关系。

断了就是断了，再也无法修复。

后来我才知道婉婉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剪断了我和她的红线，她给过我机会，但我没有珍惜。

身为月老，连和自己爱的人都无法在一起。

我觉得自己很可笑。

我的信念彻底崩塌。

这月老不做也罢。

我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重新回到仙界，而是一直和婉婉待在人间，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。

我们也会有一个孩子，成为一家三口，成为一家人。

或许就这样当个凡人也挺好的。

所以我被天帝贬下凡间的时候，觉得是个好机会。

我想着或许我可以搬到婉婉隔壁就这样一辈子看着她也挺好。

可谁知我再去看的时候早已人去房空。

这人海茫茫，我和她彻底无缘无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