防盗门锁舌弹开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的灰鸽。温落盯着门把手上褪色的中国结，流苏末端还缠着她当年挂上去的铃铛。

沈砚辞转动钥匙的姿势很陌生，像是在开别人的家门。

"拖鞋在玄关。"他侧身让出通道时，袖口蹭掉了门框积灰。

温落看见那道新露出的木纹——十年前她亲手刻的"W&S"被灰尘掩埋成了陌生的符号。

粉色棉拖整齐地摆在鞋柜第三格，与她失踪那天穿的款式一模一样。温落弯腰时闻到底胶散发的刺鼻气味，像是刚从仓库拆封的存货。鞋柜镜面映出沈砚辞紧绷的脊背，他正用身体挡住客厅某个角落。

暖光灯亮起的瞬间，温落听见电子钟重启的滴答声。布艺沙发上还摊着她没织完的围巾，竹针上缠着的灰蓝毛线落满尘埃。

茶几玻璃罐里的话梅糖黏结成琥珀色的块状物，下面压着2013年5月19日的电影票根。

"要喝点柚子茶吗？"沈砚辞打开冰箱，冷凝管发出哮喘般的轰鸣。

他握着陶瓷杯的手指关节发白，热水淋在冻成石块的蜂蜜柚子酱上，腾起的白雾裹着灰尘的味道。

“不喝。”温落抚摸电视柜上的相框。

他们在大理拍的合照表面结着蛛网似的裂纹，沈砚辞那半边照片褪成了青灰色。

"主卧的床单上周刚晒过。"沈砚辞突然出声，又像是懊悔多言似的补了句，"钟点工每周会来打扫。"

温落推开卧室门的动作惊醒了门后的捕梦网。羽毛铃铛叮咚作响，她看见床头柜上并排摆着两个玩偶，整齐地放在床上。

"你一直住这里？"她转身时撞上衣帽架，沈砚辞的旧法袍扑簌簌落下灰尘。

"偶尔。"沈砚辞用鞋尖将法袍拨到阴影里，"开庭前需要安静准备材料。"

温落突然拉开衣柜。樟脑丸的雪暴中，她看见自己的连衣裙与沈砚辞的衬衫保持着拥抱的姿势。最刺目的是那件酒红色晚礼服，腰间的珍珠串还是断开的模样——去年酒会她勾破的丝线仍保持着凌乱的弧度。

"为什么..."她抓起礼服下摆，"衣服都蛀了？"

沈砚辞右手无意识摩挲着无名指根："可能是防虫剂过期了。"

温落转头看窗外，银杏树的树冠遮蔽了整个阳台。

她随后坐在了沙发上，空调出风口飘落的积灰像场微型雪崩。

温落蜷缩在沙发角落，指尖反复摩挲抱枕上的流苏——这是母亲亲手编的，原本鲜亮的孔雀蓝如今褪成了灰白。

"他们搬去昆明养老了。"沈砚辞将热可可放在杯垫正中央，陶瓷与木纹严丝合缝，"说云南的气候适合调理关节炎。"

温落盯着他袖口微颤的铂金袖扣。

十分钟前她刚问过父母近况，这位顶尖律师的语速比平时快了5%，喉结滚动次数是正常状态的3次——当年他替过失杀人的富二代辩护时，都没露出过这种微表情。

"我要看你们最近的通话记录。"她突然伸手。

沈砚辞的咖啡杯在碟沿磕出清响："伯母换了智能机还不熟练..."

"可我爸最讨厌电子产品。"

温落抓起茶几下的药盒，过期降压药铝箔上的生产日期是2013年4月，"你说他们搬走时，带走了玄关的蝴蝶兰？"

沈砚辞的瞳孔轻微扩散。那盆母亲精心照料的蝴蝶兰，实际早在温落失踪的第二年，那年就枯萎了。

夜雨敲打窗棂的节奏突然密集。温落赤脚冲向书房，沈砚辞来不及阻拦，眼睁睁看她撞开那扇贴满便签的橡木门。

防腐剂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，整面书柜被改造成标本陈列架：父亲的钓鱼竿挂着蛛网，母亲的针织包缠着警戒线，所有物品都封在真空玻璃罩里。

"这是...刑案证物陈列室？"温落的声音在打颤。

沈砚辞微微沉默："你失踪后，二老坚持保留现场等搜救队……"

温落突然打开档案柜。

雪崩般倾泻的文件夹里，飘出一张烫金讣告——母亲的黑白照片下印着"2015年11月7日因心衰竭逝世"。她疯狂翻找，又抖落出父亲的火化通知书，日期定格在2016年清明。

"他们等了你七百三十一天。"

温落跌坐在满地纸屑间，突然摸到个硬壳笔记本。母亲的字迹在霉斑间挣扎："今天落落失踪第398天，***又去黄荆老林***儿了……"

"去年清明..."沈砚辞的手指抚过她颤抖的肩胛，"我带他们去看了你。"

温落突然想起书房总锁着的第三个抽屉。当她用发卡捅开铜锁时，呼吸凝固了——满满一抽屉未寄出的信。

最新那封的邮戳是2016年4月5日，父亲的字迹歪斜如垂死之蛇："落落，爸爸明天就来陪你。"

“砚辞，我没有爸爸妈妈了。”

温落瞬间泣不成声，蜷缩在沈砚辞的臂弯里，听见他胸腔传来有节奏的心跳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