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辑:嘻嘻    更新时间: 2025-10-10 13:5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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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师父卫宏正最得意的弟子,梨园行公认的下一代翘楚。他逢人便夸我,

说我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。可就在那年冬天,汇报演出,一折《断桥》,我唱错半句戏词。

师父当着满后台人的面,将我逐出梨园。大雪封城,我无处可去,

最终走进城南那座废弃的戏楼。看守戏楼的陈老板是个酒鬼,脾气古怪,

据说年轻时唱坏了嗓子,最恨唱戏的人。我跪在台下,对着空无一人的戏台,

唱完了那半支残曲。黑暗里,酒瓶砸在地上,男人声音嘶哑:「滚出去,我这不留唱戏的。」

后来,他却因那半首残曲,教了我十年。十年后,早已是梨园泰斗的师父卫宏正寻到戏楼,

他形容枯槁,鬓发霜白,开口不是逐我出门时的***之怒,

而是带着一丝颤抖的哀求:「裴安,把当年那半句……再唱一遍给我听听。」1.那年冬天,

雪下得特别大。我被师父卫宏正赶出来的时候,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戏服。方才在后台,

他还当着众人的面夸我:「裴安这出《断桥》,已有我七分神韵。」转眼间,

就因为我临场改了半句唱词,他脸色铁青,一杯热茶从我头顶浇下来。「你自作主张,

改的是老祖宗的东西!我卫宏正没有你这样的徒弟,给我滚!」滚烫的茶水顺着额角流下,

和心口的血一样热。周围的师兄弟们,平日里一口一个「师兄」叫得亲热,

此刻却没一个敢出声,甚至连眼神都不愿与我对上。只有苏锦白,我最好的兄弟,

也是师父的另一个得意弟子,拉了拉师父的袖子,低声劝道:「师父息怒,

阿安只是一时糊涂……」「你也给我闭嘴!」师父一把甩开他,「他今天敢改半句,

明天就敢欺师灭祖!」我什么都没说,脱下那身绣着我名字的戏服,

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椅子上,然后对着师父,重重磕了三个头。转身走出后台时,

外面已是风雪漫天。京城很大,我却无处可去。我父母早亡,是师父将我从孤儿院领回来的,

他说我眉眼间有故人风采,是天生的青衣。梨园就是我的家。现在,我没有家了。

2.雪粒子抽在脸上,刀割似的疼。我沿着街边一直走,不知走了多久,

直到看见「南华戏楼」四个褪了色的招牌。这是城南一座废弃的老戏楼,早就没人来了。

我记得小时候师父带我路过,指着它说:「看见没,那就是个教训。

当年南华戏楼的台柱子陈宿,天赋比我好,人比我狂,结果呢?一场大戏前喝多了,

把嗓子唱劈了,现在成了个守着空楼的酒鬼,人不像人,鬼不像鬼。」师父说,

陈宿恨毒了唱戏的。可我实在没地方去了。我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大门,

一股陈腐的酒气和灰尘味扑面而来。戏楼里很暗,只有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格,

在空荡荡的观众席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我走到戏台前,那里空无一人。我却觉得,

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看着我。我跪了下来,对着空戏台,张开冻得发僵的嘴,

唱起了那支没唱完的《断手》。从「断桥相会」唱到「水漫金山」。我唱的,

就是我错的那半句。「……恨只恨,恩情一朝改,旧盟非昨。」

这是我从一本残破的古本戏谱上看到的词,我觉得比师父教的「恨只恨,夫妻恩情薄」

更能唱出白素贞的怨与痛。一曲唱罢,万籁俱寂。我朝着戏台,重重磕了个头。「老板,

我什么活儿都会干,劈柴,挑水,打扫……只求您能让我有个地方避雪。」

我不知道陈宿在不在,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。我只是太冷了,太累了。黑暗的角落里,

突然传来「哐当」一声,是一个酒瓶被砸碎的声音。

一个嘶哑到几乎不成声的嗓子吼道:「滚出去,我这不留唱戏的。」

3.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,每个字都带着一股子戾气。我打了个哆嗦,不是因为冷,

而是因为那声音里的恨意。我没动,只是把头埋得更低。「求您了。」「唱得再好有什么用?

祖师爷不赏饭,就是个屁!」那声音更暴躁了,「你师父没教过你吗?梨园行,

一步都不能错!」「他教过。」我轻声说,「他还说,错一步,就再也回不了头了。」

黑暗里沉默了。许久,那声音才再次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ของ疲惫:「后台柴房,

自己过去。」我如蒙大赦,连滚带爬地冲着声音的方向又磕了个头,才摸索着往后台走。

柴房很小,堆满了杂物,只有一扇小窗漏着风。但我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蜷缩起来的角落。

**着墙壁,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。第二天醒来,是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吵醒的。我推开门,

看见一个瘦削的男人背对着我,正弯腰劈柴。他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旧棉袄,

头发乱糟糟的,身上酒气冲天。他应该就是陈宿。他没回头,

只是哑着嗓子说:「醒了就去把院子里的雪扫了,水缸挑满。」「是。」我应了一声,

拿起扫帚。院子很大,雪积了厚厚一层。我扫了整整一个上午,才勉强清出一条路。

挑水的水桶又大又沉,我来回跑了十几趟,肩膀被磨得**辣地疼。等**完活,

陈宿已经坐在堂屋的破桌子旁,面前摆着一碟花生米,一瓶劣质白酒。他看了我一眼,

扔过来一个冷硬的馒头。「吃吧。」我接过来,狼吞虎咽。他自顾自地喝酒,不再理我。

接下来的日子,我每天就是扫雪,挑水,劈柴,打扫偌大的戏楼。陈宿从不和我多说一句话,

只在饭点扔给我一个馒头。他白天睡觉,晚上喝酒。喝醉了,就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戏台下,

一坐就是一夜。他从不唱,也从不许我唱。有一次我打扫时,忍不住哼了两句,

他直接一个酒瓶砸过来,擦着我的耳朵飞过,撞在柱子上碎成一片。「再让我听见你出声,

就打断你的腿。」他眼睛血红,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。从那以后,我再不敢开口。

4.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,转眼雪化了,春天来了。我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,

人也黑了瘦了。但我留了下来。这天,苏锦白找到了南华戏楼。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缎子棉袍,

衬得人格外精神。他一进门,就皱着眉打量着这破败的地方。「阿安,你怎么在这种地方?」

他看见我,眼睛里满是心疼。我没说话,继续劈着我的柴。「我找了你好久。」他走过来,

想拉我的手,看到我手上的冻疮和老茧,又缩了回去。「师父他……还在生气。不过你放心,

我天天在他面前给你说好话,他过阵子气消了,我就去求他让你回去。」我停下动作,

看着他:「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?」「我……」苏锦白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,

「我给你带了些点心,你最爱吃的桂花糕。」他还掏出一个钱袋,

塞到我手里:「这些钱你先拿着,别在这儿受苦了,找个好点的地方住。」

我把钱袋扔了回去。「我在这儿挺好。」「阿安!」苏锦白急了,「你跟我置什么气?

这地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,你待下去就废了!你的嗓子,你的功夫,都不要了?」

「跟你有什么关系?」我冷冷地看着他。苏锦白脸色一白。他大概从没见过我这样对他。

以前在梨园,我们是最好的朋友,无话不谈。「你忘了?下个月就是六大班社的会演,

师父本来定了让你去唱压轴的《长生殿》……」「现在是你去了吧?」我打断他。

苏锦白嘴唇动了动,没说话。「挺好的,」我说,「恭喜你。」说完,我不再理他,

抡起斧头继续劈柴。苏锦白在我身后站了很久,最后叹了口气,把那包桂花糕放在一旁,

转身走了。他走后,陈宿从堂屋里晃了出来,他瞥了一眼那包精致的点心,嗤笑一声。

「假惺惺。」他走到我面前,抓起我的手腕。他的手很粗糙,力气却很大。

他把我拉到戏台中央,哑着嗓子说:「想不想报仇?」我愣住了。「想不想让卫宏正后悔?」

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,那里面有一种我看不懂的疯狂。我用力地点了点头。「好。」

他松开我,「从今天起,忘了你以前学的所有东西。你不是卫宏正的徒弟,你是我陈宿的。」

5.陈宿的教法,和师父卫宏正截然不同。卫宏正教我,讲究的是字正腔圆,身段优美,

一板一眼,分毫不差。他常说,戏是规矩,是尺寸。陈宿不教我这些。

他让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,在院子里扎马步,一扎就是两个时辰。

他让我用一根极细的线吊着水碗,绕着院子走,水不能洒出来一滴。他让我对着水缸练气,

一口气要吹得水面起波澜,并且波澜不能断。这些都是练基本功的苦法子,

比卫宏正教的严苛十倍。我常常累得瘫在地上,连手指都动不了一根。陈宿从不安慰我,

只会在一旁冷冷地看着,偶尔扔过来一句:「这点苦都吃不了,还想报仇?」我便咬着牙,

再站起来。他从不让我吊嗓子,更不让我唱完整的曲子。他只让我念白。

一遍又一遍地念同一句词。「你念的不是词,是人。」他用一根竹竿敲着我的背,

「白素贞被压在雷峰塔下的时候,心里想的是什么?是恨吗?不,是绝望,是心死。」

「卫宏正教你的,是唱给别人听的戏。我要你唱的,是唱给自己听的戏。」「忘了观众,

忘了喝彩,忘了你自己是谁。你就是白素zen,你就是虞姬,你就是杜丽娘。」

他的声音嘶哑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直直地扎进我心里。我开始明白,他要教我的,

不是技巧,是魂。是把自己的血肉,揉进戏里。这天晚上,我练完功,照例去给他打酒。

路过城里最大的戏院,门口挂着巨幅的海报。是苏锦白。他穿着华丽的戏服,扮相俊美,

海报上写着「梨园新秀,领衔主演《长生殿》」。我站着看了一会儿,转身走了。

回到南华戏楼,陈宿已经喝上了。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,多给了我一个馒头。「看见了?」

他问。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。「嗯。」「他唱得很好。」陈宿给自己倒了杯酒,一饮而尽,

「一招一式,都是卫宏正的影子。可惜,是死的。」「死的?」我不解。「没有魂的戏,

就是死的。」陈宿看着我,眼神锐利,「你想不想,唱活的?」我重重点头。「好。」

他站起来,走到戏台中央,月光照在他身上,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。他缓缓抬起手,

起了一个《霸王别姬》里虞姬舞剑的身段。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,由他做出来,

却带着说不尽的苍凉和决绝。那一刻,他不是那个邋遢的酒鬼陈宿。他是虞姬。

我看得呆住了。他哑着嗓子,一字一顿地开口:「看清楚了。戏,是这么唱的。」

我跟着陈宿,一学就是五年。6.这五年里,我没唱过一首完整的曲子,没登过一次台。

我每天的生活,就是练功,念白,听他讲戏。他懂的戏,比卫宏正多得多。

很多都是我闻所未闻的孤本,残本。他讲戏的时候,眼睛里会发光,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,

他还是那个名动京城的陈宿。但只要一讲完,他又会变回那个沉默寡言的酒鬼。

苏锦白来过几次。他已经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角儿了,身边总是跟着一群人,前呼后拥。

他每次来,都想劝我回去。「阿安,师父年纪大了,身体也不好,他常常念叨你。」

「你跟我回去吧,我跟师父说,我们师兄弟同台,一起把卫家班发扬光大。」我只是摇头。

他不懂,我回不去了。不是卫宏正不肯收我,是我自己,不想再唱那种没有魂的戏。

最后一次,苏锦白带来了一个消息。「师父病了,很重。」他眼圈发红,「他想见你。」

我沉默了。我对他,有怨,有恨,但也有情。毕竟,是他把我养大的。陈宿看出了我的动摇。

那天晚上,他第一次没有喝酒。他把我叫到戏台上,点了一盏油灯。「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」

他说。「很多年前,京城梨园行有两个唱青衣的,一个叫卫宏正,一个叫陈宿。」

「他们是师兄弟,也是最好的搭档。」「那时候,他们和一个唱小生的姑娘,三个人一起,

写了一出新戏。」「那出戏,就叫《断桥》。」我浑身一震。「他们写的《断桥》,

和现在传唱的不一样。里面的白素贞,更刚烈,更决绝。」陈宿的声音很轻,

像是在回忆一个遥远的梦。「那句『恨只恨,恩情一朝改,旧盟非昨』,就是那个姑娘写的。

」「后来呢?」我追问。「后来,那出戏还没来得及唱,陈宿的嗓子就坏了。那个姑娘,

也嫁给了卫宏正。」陈宿笑了笑,笑声里满是苦涩。「卫宏正把那出戏改了,

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。他把所有跟陈宿和那个姑娘有关的痕迹,都抹掉了。」

「他怕别人知道,真正写出《断桥》魂魄的,不是他卫宏正。」我终于明白了。

我不是唱错了。我是唱对了。我唱出了那段被尘封的往事,揭开了卫宏正最深的伤疤。

所以他才会那么愤怒,那么失态。7.「那个姑娘……后来怎么样了?」我轻声问。

陈宿沉默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。「她死了。」他端起酒杯,这次没有喝,

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。「生下孩子没多久,就郁郁而终。」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
「卫宏正从孤儿院领你回来,不是因为你眉眼像故人。」陈宿看着我,一字一顿地说,

「是因为,你就是她的儿子。」轰的一声,我脑子里一片空白。我是……那个姑娘的儿子?

那我,也是卫宏正的儿子?「不。」陈宿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,摇了摇头,

「你不是他的儿子。」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,有痛苦,有悔恨,还有一丝深藏的温柔。

「你娘叫林霜月。你的亲生父亲……」他顿了顿,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,「是陈宿。」

我呆立在原地,如遭雷击。我是陈宿的儿子。这个守着废弃戏楼,终日与酒为伴的男人,

是我的父亲。而我,在他身边待了五年,却一无所知。「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?」

我的声音在发抖。「告诉你做什么?」陈宿自嘲地笑了笑,「让你认一个废人当爹吗?」

「当年我嗓子坏了,身无分文,她怀着你,被卫宏正花言巧语骗了去。

他说会照顾你们母子一辈子。我信了。」「我有什么资格认你?」他转过身,不再看我,

肩膀却在微微颤抖。我看着他萧索的背影,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这五年,他教我练功,

教我唱戏,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。我以为他是为了让我报仇。原来,他只是想把他亏欠我的,

都补给我。8.我没有去见卫宏正。苏锦白又来了一次,被我关在门外。我跪在陈宿面前,

叫了他一声:「爹。」他身体一僵,没有回头,只是摆了摆手,

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:「去练功。」我擦干眼泪,走到院子里,扎起了马步。从那天起,

一切似乎都没变,但一切又都变了。他依然是那个严厉的师父,只是偶尔,

会在我练功累倒时,递过来一碗热水。他依然很少说话,但看我的眼神,不再只有严苛,

多了一丝我从前看不懂的温情。我们谁也没有再提那晚的事,但我们心里都清楚,

我们是父子。又过了五年。这十年,我像一块顽石,被陈宿一点一点,

雕琢成了他想要的模样。我的唱腔,我的身段,早已脱胎换骨。

我不再是卫宏正那个只会模仿的徒弟裴安。我是陈宿的儿子,一个全新的裴安。这十年,

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。卫家班在苏锦白的带领下,名声越来越响。而南华戏楼,

依旧是那个被世人遗忘的角落。直到那天,戏楼那扇尘封了十年的大门,再次被人推开。

来的人,是卫宏正。他比我记忆中苍老了许多,头发全白了,身形佝偻,被苏锦白搀扶着。

他一进来,目光就在四处搜寻。当他看到我时,浑浊的眼睛里,瞬间迸发出一股复杂的光芒。

有震惊,有悔恨,还有一丝……恐惧。他没看我,而是死死地盯着我身后的陈宿。

「师……师兄。」卫宏正的声音,抖得不成样子。陈宿冷冷地看着他,没有说话。「师兄,」

卫宏正又叫了一声,声音里带上了哭腔,「是我对不起你,对不起霜月。」

他挣开苏锦白的手,竟要对着陈宿跪下来。陈宿侧身避开了。「你来做什么?」陈宿的声音,

像冰一样冷。「我……我快不行了。」卫宏正喘着粗气,「我天天晚上做梦,梦见霜月。

她不肯原谅我,她说我毁了你的嗓子,偷了你的戏,害死了她。」「她让我来求你,

求你让裴安……把那首完整的《断桥》,唱给她听。」卫宏正转向我,

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。「裴安,当年是师父错了。师父对不起你。」「求你,

把那半句……再唱一遍给我听听。」他说的不是「唱完」,而是「再唱一遍」。他想听的,

还是那句「恩情一朝改,旧盟非昨」。他不是来忏悔的。他是来求心安的。

9.苏锦白站在一旁,脸色煞白。他大概是第一次知道,梨园行这桩最大的公案,

内情竟是如此。他看着我,又看看陈宿,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震惊。他一直敬若神明的师父,

原来是个窃取师兄成果,逼死心**的伪君子。他引以为傲的卫派唱腔,

原来只是一个拙劣的仿冒品。他的世界,在这一刻崩塌了。我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老人。

他是我的养父,也是我的仇人。我该恨他吗?似乎也谈不上。这十年,我在陈宿这里,

学到的不仅仅是戏,更是如何放下。陈宿替我开了口,声音不大,却字字千钧。「卫宏正,

你想听戏,可以。」「但不是求他。」陈宿指了指我,又指了指自己,「是求我。」

「这出戏,是我的。这个儿子,也是我的。」卫宏正浑身剧震,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宿,

又看看我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「你……你们……」「没错。」陈宿走上前,

站在我身边,与我并肩而立,「他是我陈宿和林霜月的儿子。当年你从我身边抢走霜月,

如今,我要我儿子,认祖归宗。」「噗——」卫宏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,直挺挺地向后倒去。

「师父!」苏锦白惊叫着扶住他。场面一片混乱。我站在原地,看着这一切,

心里却异常平静。恩怨纠葛,是是非非,似乎都该有个了断了。

10.卫宏正被苏锦白送去了医院。他没死,但中风了,话说不清楚,半边身子也不能动了。

苏锦白没有再来南华戏楼。我听说,卫家班因为卫宏正的倒下,乱成了一锅粥。

几个台柱子争着想当班主,闹得不可开交。苏锦白焦头烂额。一个月后,他一个人来了。

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,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。他没进门,就站在门口。「裴安,」

他喊我,「我想清楚了。」我走了出去。「卫家班,我不要了。」他看着我,

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澈,「我想跟你学戏。」我有些意外。「我想学真正的《断桥》。」

他一字一顿地说,「我想学,有魂的戏。」说完,他对着我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
我没有立刻回答他。我回头,看向堂屋里。陈宿正坐在那张破桌子旁,

慢慢地擦拭着一根落满了灰尘的胡琴。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,抬起头,

朝我这边看了一眼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微微点了点头。我明白了。恩怨已经过去。而戏,

要继续唱下去。我对着苏锦白,说:「好。但想学我的戏,得先从劈柴挑水开始。」

苏锦白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。「好。」那天,南华戏楼的院子里,多了一个劈柴的人。

又过了一个月,卫宏正死了。他的律师找到了我。他说,卫宏正立下遗嘱,

把他名下所有的财产,包括整个卫家班,都留给了我。唯一的条件是,让我去他坟前,

唱一遍完整的《断桥》。我拿着那份沉甸甸的遗嘱,去找陈宿。他正在拉胡琴。琴声苍凉,

嘶哑,不成调子,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。我把遗嘱放在他面前。他看都没看,

只是说:「想去就去,不想去就烧了。」「我想去。」我说。他停下手中的胡琴,看着我。

「不是为了他的遗产。」我看着他的眼睛,认真地说,「是为了我娘,为了你,

也为了这出戏。」「它不该被埋没。」陈宿沉默了许久,缓缓地笑了。那是我第一次,

看见他笑。虽然嘴角咧开的弧度很小,但眼睛里,有了光。「好。」他说,「我为你操琴。」

11.卫宏正的墓地,在西山。那天没有下雪,但风很大,吹得松涛阵阵,像是有人在哭。

墓前只站着几个人。我,陈宿,还有苏锦白。卫家班的人一个没来。

他们大概还在为争夺班主的位置,斗得头破血流。陈宿盘腿坐在墓前,将胡琴放在腿上。

他试了试音,然后对我点了点头。我整理了一下衣袍,走到墓碑前。没有锣鼓,没有配乐,

只有一人的清唱,和一人的胡琴。我闭上眼,再睁开时,我不再是裴安。我是白素贞。

「西湖山水还依旧……」我一开口,苏锦白就愣住了。我的声音,清亮,婉转,

却又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悲凉。陈宿的胡琴声适时地响起,如泣如诉,

像是缠绕在白素贞身上的千年孤寂。我唱的,是陈宿和林霜月写的那个版本。词句更加凄美,

情感更加浓烈。从「断桥相会」的缱绻,到「盗取仙草」的决绝,再到「水漫金山」的癫狂。

最后,我唱到了那句关键的唱词。「……恨只恨,恩情一朝改,旧盟非昨。」唱出这一句时,

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子,站在断桥上,望着远去的孤帆,泪流满面。她恨的不是许仙薄情,

而是命运弄人,恩情更改,昨日的盟誓,都成了泡影。这才是这出戏的魂。一曲唱罢,

天地无声。只有风,吹过我的衣角。陈宿收起胡琴,站了起来。他走到墓碑前,伸手,

轻轻拂去碑上的尘土。碑上刻着「爱妻林霜月之墓,夫卫宏正立」。陈宿看着那个「夫」字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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