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坤宁宫的冷榻上，被活活熬死了。

一睁眼，却回到了五十年前。

一道圣旨，将我送入东宫。

成了我那怨偶夫君——当朝太子李照的养妃。

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，眼神却阴鸷冰冷的小不点。

我笑不出来。

老天爷，你玩我呢？

沈妤死了。

死在坤宁宫的寒冬腊月。

殿外大雪纷飞，殿内却连一盆像样的炭火都没有。

她蜷缩在冰冷的锦被里，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，意识模糊间，似乎看到了李照。

他还是那副冷漠疏离的模样，龙袍加身，高高在上。

“沈妤，你这一生，尊荣无二，也该知足了。”

知足？

沈妤想笑，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。

她十五岁嫁入东宫，做了他的太子妃。

二十岁，随他登基，成了他的皇后。

他们是天下人眼中最般配的帝后，相敬如宾，举案齐眉。

可只有沈妤自己知道，这坤宁宫，是她一辈子的牢笼。

李照这个男人，心是石头做的。

不，石头放久了还能捂热，可他的心，永远是冰的。

她为他殚精竭虑，为他平衡前朝后宫，为他熬干了心血。

换来的，却是他亲手将她囚于此地，任她自生自灭。

恨意滔天。

若有来生……

若有来生，她绝不要再遇见李照！

……

“姑娘，姑娘，醒醒！”

耳边传来急切的呼唤，有人在轻轻推搡她的肩膀。

沈妤费力地睁开眼。

入目是熟悉的帐幔，绣着她少时最爱的缠枝莲。

这是……她的闺房？

一个梳着双丫髻，面容稚嫩的丫鬟正担忧地看着她。

“姑娘可算醒了，吓死奴婢了！您怎么就投湖了呢？”

投湖？

沈妤撑着身子坐起来，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。

她低头看自己的手。

那是一双少女的手，纤细、白皙，没有半分操劳过的痕迹。

而不是那双在宫中磋磨多年，布满薄茧的皇后之手。

她真的……回来了？

丫鬟看她发呆，急得快哭了：“姑娘，您别吓奴婢啊！圣旨都下来了，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！”

圣旨？

什么圣旨？

沈妤脑中一片混乱，前世今生的记忆交织在一起，让她头痛欲裂。

正在这时，门外传来一阵喧闹。

一个穿着管家服饰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进来，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。

“大**！天大的喜事啊！”

“宫里来人了，陛下亲下的圣旨，要册封您为‘慧妃’，入主东宫，抚育太子殿下！”

“轰”的一声。

沈妤的脑子彻底炸了。

慧妃？

入主东宫？

抚育……太子殿下？

她猛地抬头，声音嘶哑：“你说什么？抚育谁？”

管家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，但还是陪着笑脸重复道：“抚育当朝太子，李照殿下啊！”

李照。

李照！

这个她恨了一辈子的名字，此刻像一道惊雷，劈得她魂飞魄散。

她回来了。

却不是回到嫁给李照之前。

而是回到了五十年前！

五十年前，当今圣上还是中年，先皇后刚刚病逝，留下年仅五岁的太子李照。

圣上忧心太子无人照拂，便下旨从功臣之后中，择一品性温良的女子，册为“养妃”，入东宫代行母职。

而这个人，就是她沈妤！

不。

不对。

前世，被选中的人并不是她。

是她的庶妹，沈薇。

沈薇凭着这个天大的机缘，成了太子的养母，虽无夫妻之实，却也尊贵无比，风光了一辈子。

而她，则是在几年后，循规蹈矩地嫁给了当时还是无名小卒的远房表哥，一生平淡，最后病死在小小的宅院里。

为什么？

为什么重来一世，一切都变了？

是她投湖的举动，改变了这一切吗？

沈妤想起来了。

这个身体的原主，似乎是因为不愿嫁给一个病秧子冲喜，才一时想不开投了湖。

而她，就在那个时候，来到了这具身体里。

所以，因为她没死，沈家为了攀附权贵，便将她推了出去？

何其可笑！

她用尽一生去恨的男人，如今，她却要去做他名义上的母亲？

去抚养一个五岁大的他？

“我不去！”

沈妤几乎是脱口而出，声音尖利。

管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。

“大小-**？您说什么胡话呢？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啊！”

“我说，我不去！”沈妤掀开被子，赤着脚下床，“你们谁爱去谁去，别想把我推出去！”

她要去告诉她爹，她不愿入宫！

然而，她刚跑到门口，就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拦住了。

“大**，您身子弱，还是回床上躺着吧。”

沈妤看着她们面无表情的脸，一颗心沉到了谷底。

这是软禁。

为了荣华富贵，她的亲生父亲，要将她强行送进宫。

沈妤被强行按回床上，灌下了一碗安神的汤药。

她昏昏沉沉地睡去，再醒来时，已经被换上了一身华丽的宫装。

凤冠霞帔，珠翠环绕。

和她当年嫁给李照时，何其相似。

只是这一次，迎接她的不是喜庆的仪仗，而是一顶青呢小轿，和几个面无表情的宫人。

沈妤像个木偶一样，被送进了巍峨的皇城。

东宫。

还是那个熟悉的东宫。

只是这里的一切，都比她记忆中要崭新一些。

一个看起来有四十多岁，神情严肃的太监迎了上来，对着她行了一礼。

“奴才李德，叩见慧妃娘娘。”

李德。

沈妤的眼皮跳了一下。

这个人她记得，是李照身边最得力的太监，陪了他一辈子，心狠手辣，为他办了不少脏事。

没想到，他这么早就跟在李照身边了。

“娘娘，殿下在里面等您。”李德侧过身，引着她往里走。

沈妤的脚步，从未有过的沉重。

每一步，都像是踩在刀尖上。

她就要见到那个五岁大的李照了。

那个还是个孩子的，她的仇人。

她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？

是笑？还是哭？

殿门被推开。

沈妤深吸一口气，抬眼望去。

大殿中央，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。

他穿着一身玄色的小常服，腰间系着玉带，头发用一顶小小的玉冠束起。

身形笔直，站得一丝不苟。

听到动静，他缓缓转过身来。

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，五官精致得像是画出来的一样。

漂亮得不像话。

可那双眼睛……

沈妤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。

漆黑，深邃，没有半分孩童该有的天真烂漫。

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审视。

就像……

就像五十年后，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，看着她时的眼神。

一模一样。

沈妤浑身的血液，在这一刻，几乎要凝固了。

她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需要人安抚的脆弱孩童。

却没想到，看到的，是一个缩小版的，她的死敌。

那个孩子看着她，小小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，不说话，也不行礼。

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她。

仿佛在看一个闯入他领地的，不速之客。

沈妤僵在原地，手脚冰凉。

老天爷。

你不是在玩我。

你是在折磨我。